四月修田

// 一切禁转 //

坏与更坏(上)

*ooc // 已完结 // 黑道 // 不专业


第一章

     

     这是今年第一次挂八号风球。

     灵超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低坠得几乎与远处的海平面连在了一起。烈风毫无章法的从每个角度拍在脸上身上,卷杂着湿气,极不舒服。

     今天是蔡家灵堂的最后一天,他一大早就来了,在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同来的同事也大多带着疲色,勉强支撑着精神。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他看向自己的上司,对方脸上没有前两天紧绷的情绪。不过灵超并不觉得相安无事是什么好事情,他们O记是来查案子的可不是帮蔡家站岗维持秩序的。结果白白耗了几天连蔡家新当家的人影都没看到,不由憋出一肚子火气。

     

     灵堂里,气氛很肃重,但如果仔细看看那些极力维持着凝重表情的人,除了极少数流露出的真实的悲伤,大多数人,目光里闪烁着的,是好奇,忐忑,惶恐……

     身为新界和半个九龙地区最大社团的话事人,蔡夫人的猝死对黑白两道来说不啻于海啸突袭,除了带给众人的震惊,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的迷茫。

      

     这种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也无法掩藏。大家的焦点,一直聚在灵位下首,不时躬身致谢的年轻男人身上。他是蔡夫人的独生子蔡徐坤,也是蔡家庞大复杂产业的唯一继承人。按照遗嘱的约定,从蔡夫人闭上眼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新的蔡家主人。

      

     可是他实在太年轻了,即使这几天以来他在努力的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母亲的后事和家族生意,并且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脆弱,但社团内外仍然充满了质疑的声音。他看起来并不强壮,也不强势,穿着黑色的西装,显得有点瘦削,或许因为这几天悲伤与疲惫的夹击,脸色也有些苍白,愈发显得不够硬派。

      

     王子异也在灵堂里,他跟蔡徐坤隔着两行,跟很多其他人一样,目光也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只不过,他的关注更纯粹一点。这几天,他不能够像平时一样无所顾忌的站在蔡徐坤旁边,甚至连近一点的地方都不行,因为对于蔡家来说,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哪怕他跟蔡徐坤已经认识十年以上了,哪怕他们的“亲密”关系在坊间有数不清的传闻。

      

     在很多人看来,王子异跟着蔡徐坤这件事,并不光彩。两人在中学时代就是同学,一个很贵的私立学校,蔡徐坤念得无可厚非,王子异就稍微有点勉强了。王子异的爷爷在当地很有民望,家业也算殷实,只是可惜他父亲不善经营,家里的生意散的散,输的输,赔的赔,最后只剩了风雨飘摇的一个空壳子。

     不明真相的人还把王子异当成富家公子哥,可了解的人就瞧不上他了,特别是他那么肆无忌惮的跟蔡徐坤走在一起之后,就更成了许多人攻击的靶子。两人的关系,也被添油加醋描绘的十分不堪。

      

     不过王子异倒是脾气很好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一句话,蔡徐坤也没有。两人在这件事上沉默的默契如同第一次越界而再也停不下的疯狂一样,不知不觉持续了很多年。

     其实王子异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无所畏惧,他跟蔡徐坤这么相处着,也存了想要借着蔡家的势力,再把家里那些生意重新撑起来的私心,不想再被人戳着脊梁骨小瞧。可惜这份雄心抱负,并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王家一直很注重声誉,哪怕家道中落也不肯折了丝毫脸面,所以对于王子异跟蔡徐坤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身为父亲,不仅不领自己儿子的情,反而十分厌恶生气,以至于几乎断绝了关系,坚决不让王子异回家。

     这倒也正好,王子异干脆的搬去跟蔡徐坤住了,当然不是住在蔡家本宅,而是蔡徐坤自己的房子。他有时候会跟蔡徐坤回去看望蔡太太,对方倒不似旁人那样猜度他,反而对他很是亲切温和。

     所以蔡太太这么突然出事,王子异是发自肺腑的伤心,此外,他更担心的是蔡徐坤。

     他知道,蔡徐坤现在完全是在咬着牙死撑,因为哪怕有半点的崩溃和任性,局面都会更加失控。毕竟东西新界和新九龙立法委选举六成以上的选票,可一直都是蔡家说了算的。

     现在距离选举日,就剩三个月了。蔡太太这么一走,绝不是简单的家族产业和坤乐会话事人的交接,涉及到的,可是数不清的政界,商界,地上地下各种关系的维稳。

      

     当下的情况对于过去不怎么过问家族生意的蔡徐坤来说,可谓是极大的考验和压力了。王子异非常担心他会坚持不住,这几天蔡徐坤一直在蔡家本宅待着他见不到也不想打电话烦他,但听说每天也只不过睡区区三四个小时,还要吃安眠药物。

      

     这些事情是范丞丞告诉他的。范丞丞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忧虑。王子异特别理解他的状态,因为对于范丞丞来说,这大概是二十几年人生里唯一算得上挫折的一件事了。

     

     熟悉蔡家的人都知道,范丞丞几乎算是半个蔡家人,是蔡太太特别疼爱的小辈。

     范家的会计事务所,已经跟蔡太太合作了三十多年,范丞丞打从记事儿开始就跟蔡徐坤混着一起玩,除了去国外念书的那几年,就再也没走远过。他早就知道王子异和蔡徐坤的关系,以前也有过些不解,但久而久之也觉得寻常了,甚至还跟王子异称兄道弟的熟络起来。

      

     气氛实在诡异压抑,使不上力气让王子异觉得异常烦躁,他扯了扯领带,悄悄从人群里撤了出去。刚走到灵堂外面的走廊,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脚步匆匆的林彦俊。

     “怎么了?”看到林彦俊脸色不好,王子异就问了一句。林彦俊看了他一眼,叹气道,“还是那些事情。”

     王子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蔡太太突然出事,警方也高度重视,这几天一直派人来,想要找蔡徐坤当面问话,可来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林彦俊挡驾。

     林彦俊的叔叔,是蔡家私人的律师,这几年蔡家碰到的法律问题不多,疏于走动,倒是林彦俊跟蔡徐坤关系不错,经常待在一起。他比蔡徐坤大几岁,从小一副喜欢管事的样子,年级轻轻的老是蹙着眉一脸严肃,念了法律系之后变本加厉,以致于每次范丞丞看到他都忍不住想往蔡徐坤和王子异后面躲。

     “要我帮忙吗?”王子异摸着裤兜,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林彦俊颇懂他的递过来一支烟,推了推眼镜,摇摇头。

      

     王子异不太想回灵堂里,可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烟灰打着旋涡散开,火星闪了几下灭掉了。王子异夹着半截烟,灰头土脸的站着,旁边的林彦俊,脸色也比平时臭几倍。

      

     今天过完,灵堂就要撤了。这几天蜂拥而至虚情假意的热闹慰问也要到此为止,后面等着他们的事情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但一定很难,超出想象的难。

     王子异忽然又想到了蔡徐坤,他觉得晚上无论如何要去见他一下。这么想着,又暗自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朝林彦俊点了下头,准备回去。

     可只不过刚转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嘈杂吵闹声,夹在呼呼的风里不是很清楚,但从门口能传到这里,动静应该不小。

     林彦俊显然也听到了,挺直了身子,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跟立刻转过身的王子异对上了视线,不约而同的朝门口大步走去。

     

     

     第二章

     

     李振洋皱着眉,捏着灵超的下巴来回打量的,灵超明显不耐了,脑袋一别,“看够没?好看吗?”

     “你在O记也不是第一天了,怎么做事还这么莽撞?卜凡是你能惹的人,蔡家灵堂是你能发脾气的地方?就是你们O记的老大这个时候都要对蔡家人礼让三分,你倒好,直接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灵超越听越气,他进O记可不是为了给黑社会赔脸色的,果然律师都不可信,管你是大是小,嘴脸都是一样。

     李振洋在他咬人前及时让开了,家庭医生坐下继续工作,他看了眼灵超,道:“您稍微忍一下。”

     灵超的伤口并不大,不过都在软组织上,不好处理。李振洋不动声色地把背后的糖盒挪近了些,看灵超还气鼓鼓的,低声叹了口气。

     李永泰之前还打电话来关心情况,被李振洋三言两语打发了。他明天还要上庭,八点就要到事务所,现在这都后半夜,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李振洋下午开会时眼睛就在跳,今天是蔡家摆灵堂的最后一天,没想到这灾跳到了灵超身上。

     

     李振洋自小到大算是过得极为顺遂:父亲李永泰是大律师,母亲是名门望族,他自己也是学业有成,全港最大的律所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加之私生活检点,为人处世拿捏有度,报刊杂志的金龟婿排行,他总能占到前五。

     外人总是更喜欢虚化过的表象,世间哪有那么多和谐美满,这点李振洋虽体会不多,却是全然赞同。他等粥温下后再次进门,医生已经走了,灵超坐在床上看资料,见他来,随手把文件移到了一遍,是卜凡,那个胆敢跟他动手的坤乐会的新面孔。

     灵超脸上红红紫紫,好不精彩,李振洋问:“你是要哥哥喂,还是自己吃?”灵超听到哥哥一词,身体轻微颤动了下,他默不作声地接过李振洋手上的碗,小心翼翼地喝粥。

     

     灵超比李振洋小七岁,油麻地长大,是李永泰的私生子。李永泰知道他的存在,但从没认过他。灵超命硬,出生前李永泰没能摆脱掉他,出生后也是分文不给。不过,灵超还是靠着母亲微薄的收入顺利长大成人。他的人生轨迹跟李振洋的是两个极端,可能也是由于环境如此,造就了他的一腔热血跟满身的正义感。他认认真真靠了警校,从巡警开始做起,升职到了刑事科,如今就职反黑组。母亲很为他高兴,可又会在夜深人静时,小声喃喃,你不亏是他的孩子。

     

     灵超真的很讨厌他爸,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李振洋。喜恶分明真不是什么好个性。

     灵超第一次见到李振洋是他去人事登记处改名字,从李英超改到灵超,他妈妈是不同意的,所以他就伪造了母亲的签名。他没想到李家的人会出现,他以为那群人是希望他这样做的。

     李振洋是个很难让人真的讨厌起来的人,他并不会过分的殷勤,也不会试图去理解或被你理解。有时候他只是简单拿一盒糖站在灵超学校的门口,给了就走。灵超阻止不了他,又很好奇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于李振洋的示好,全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那时候灵超的愿望就是李振洋可以少烦他,结果真当李振洋真的消失后,他心里又有些小小的失落。他会想念李振洋的糖,除此之外,那人对他也是一无是处。灵超再次见到李振洋是五年后,油麻地警区总署。那会儿警队要挑人去刑事科,上司约他谈话,而李振洋是来跟署长喝茶。李振洋已优异的成绩学成归来,此时已经在律师界小有名气。他是李永泰的独生子,起点自是比一般人高。灵超还以为那人没发现自己,刚要走,就被李振洋叫住。那人很贴心,叫的是灵超。

     不久之后,灵超就进了刑警队,再然后是O记。

     他没有拒绝李振洋的帮助,因为李振洋用一句话打动了他:只有站稳脚跟,才能真正做事。

     

     “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灵超喝完粥把碗摔到一旁,李振洋递了块糖给他,说:“卜凡被林彦俊保走了,就在刚刚。”他现在倒是心平气和,但灵超却不爽极了,“袭警才让他待六小时,真是便宜他了。”

     “少发脾气,伤口好的快些。”李振洋拍了拍他腰上没被伤到的地方,“放心,哥哥给你报仇。”

     “你少来。”灵超缩进被子里,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不需要。”

     

     灵超进O记就是为了打击黑社会,近期目标便是没了主心骨的坤乐会。蔡太太一直都是警方不敢动的一尊大佛,灵超私下十分看不起警队这样的行为。李振洋劝说过他一次,见他反感,也不再多言。蔡家出事时,灵超正跟李振洋在外吃饭。李振洋接了个电话,放下美味佳肴不管,要求灵超跟他回家吃泡面。路上李振洋十分兴奋,他骨子里沉静的血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他将灵超带进书房打开书柜后的隔间,里面挂的都是这些年坤乐会的资料。

     “白象死了。”白象是外人对蔡太太的别称。灵超随之一愣,问:“那坤乐会?”

     “只有蔡徐坤当家,他成不了气候。阿超,我知道你并不认同父亲,但你不能因此否认这些年他在推进社区风气改革上的努力。现在正是时候,老天都在给我们这个机会,这棵腐朽的、败坏的大树,连根拔起。外人说我天真,完全公平无人操控的选民环境不可能存在,但是阿超,”李振洋扶住灵超的肩,“我知道,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对吗?”

     确,确实如此没有错。灵超觉得李永泰虚伪不实,但他所推进的议案确实都是为了更广泛的利益。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多少也能理解李永泰对于自己跟母亲的全盘否认,李振洋的外祖父是太平绅士,外祖母是英国的华裔贵族,他不可能为了露水情缘断送声誉。要知道在这个社会,声誉的作用有时比钱大得多。

     所以他才会主动要求进O记,帮助李振洋打的那些社团的案子。两人里应外合,关了不少案。可是这是坤乐会,他满腔热血的同时,也会有许多不安。

     李振洋洞悉了他的迟疑,他收起兴奋的表情,双手按住灵超的肩,郑重道:“阿超,我不勉强你,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可能是因为止痛药的关系,这一夜灵超睡得很好。他起来时李振洋才回家,灵超屋里遮光效果绝佳,黑得他分不出白天黑夜。李振洋脱了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灵超床边。灵超捂着眼睛不愿见光,他还以为李振洋没出门,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你什么时候开庭?”

     “我看你是睡糊涂了。”李振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他的手有些凉,还有过水后的潮湿,灵超靠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脸,“你的烟抽的太多了。”

     李振洋抬起另一只胳膊的袖子闻了闻,“别人的,不是我。”

     灵超不信,但也没与他争辩。他还是比较关心几点,李振洋不告诉他,他只能打开指缝去看。

     四点,下午四点?!灵超嗖的一下从床上跃起,快速跑到衣柜前准备更衣。李振洋就坐在床沿上,欣赏着这位手忙脚乱,气急败坏、而又钟情裸睡的新晋警长。那人察觉了他的视线,气呼呼地揉起一团T恤就往李振洋脸上砸。

     “你干嘛不叫我!”

     “我给你请假了。”

     “喂,这点伤就请假,你想害死我啊!”灵超越慌越忙,衣服穿得歪七扭八,李振洋上前帮他整理,两臂虚虚环着他的腰说:“四点了,该下班了阿sir,陪优秀市民吃个饭好不好?”

     

     事实证明,李振洋就是个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的律师典型。他所说的吃饭其实是他们律师的年度行业酒会,里面不止有李永泰,还有许多其他的业内名人。灵超到了会场才发现受骗,他转身要走,却被李振洋死死拉着,“就一会儿,晚点你陪我去吃夜宵。”

     “吃你的头!”他狠狠瞪了李振洋一眼,但还是跟着那人上了楼。他不想与李永泰碰面,李振洋就让他在偏厅无人处休息。灵超无聊,手机只剩下一半的电,李振洋还把自己的给他,似乎真怕灵超生气,自己回家了。从进门开始灵超就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李振洋他走后,灵超嘟起的嘴渐渐垮了下来,他换了个姿势,索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划着屏幕,玩消消乐。

     这是他做巡警时跟同事学的,很好打发时间。

     期间有人来往,见有人都会自觉离开。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在意的,以为灵超是谁家的小孩,只当无伤大雅,还肆无忌惮地开始聊起了最近业内的八卦。

     这最大的八卦不过就是蔡太太去世的消息。外界自然不会用这样温和的称呼,包括纸媒都一律用的是白象。原本这个名字是代表权利,之后便成了旁人笑话蔡太太块头的称谓。

     他们都在等着这出好戏开台,蔡徐坤年轻气盛,但经验不足,身边还有个不成气候的王子异。原本的财爷也在年初退休,现在的事情是那人的儿子范丞丞来管。一帮少不更事的人主持大局,在这帮人眼里,蔡家跟倒了一半没有差别。

     另外没倒的,全靠林平山支撑。

     林老自从做了蔡家的私人律师,事业如步青云,扶摇直上。许多接触不到蔡太太,或者避讳接触坤乐会却又觊觎他们在选会上势力的新老政客都转为讨好林老,由他做中间人接触蔡太太。林老也是忠心,蔡太太极为倚重他。即便在蔡家的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两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甚至还有交替承接的意思。

     他们这里说的就是林彦俊。

     不过林彦俊就是长,也长不了几岁。如果林老为保晚节不管这半棵树,光靠着林彦俊,席位跑票也是迟早的事。

     快则三天,慢也撑不过三个月。

     政客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这习性从古至今,从未让人失望过。

     “你们说这回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还用说?不就是泰昌律所。李永泰被林平山压了快十年,这回终于可以出头了。”

     “未必啊,我看那林彦俊是个厉害角色,李大律师可不能再轻敌失江山了。”

     “林彦俊厉害,李振洋我看也不差,没了蔡家这颗树,你觉得单凭林平山能斗得过李老?”

     几人竟还越说越激烈,灵超则一直低着头,竖着耳,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专心打他的消消乐。

     他们从谁会接手席位,聊到谁会主导了这次蔡太太的死亡,灵超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听得更加认真,结果还没进入到终点,争论戛然而止。灵超抬头,发现李振洋正站在门外。

 

     

     林彦俊在大厅里跟人寒暄着,心里觉得无聊透顶但脸上的神情很礼貌。他自小是在赞美声里长大的,难得的是他并不自傲。这点他自己也解释不来,可能是由于林平山在他面前常说一句话,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你。

     所以那些赞美在林彦俊眼里并非是给自己的,更多的还是看在叔叔的面子上。

     他喜欢跟蔡徐坤玩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在于蔡徐坤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两人看似被光辉,其实一直都隐于光辉的阴影之下。

     蔡徐坤这辈子干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跟王子异搞到了一起。用搞实在情非得已,因为林彦俊很难想象蔡徐坤说喜欢跟爱。不过恋爱中的人还是不太一样的,比喻林彦俊从来没见过蔡徐坤害羞的样子。他脾气好,模样好,身材好,学习马马虎虎,不过对于他来说学到年级第一的意义并不大。简单来说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公子哥儿,所以他自信不自满,他自持却不清高。他习惯了接受别人的赞誉,却从不因此得意,他很懂什么是自己应得的,而那些即便不是应得的,他会选择适时接受。诚惶诚恐不是蔡徐坤会有的心态,害羞更是在青春期还没到来时就远去了。

     似乎不论他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合理化。

     这样的一个蔡徐坤到了王子异身边完全变了样,他脱去了光鲜的外衣,失去了距离的盔甲,变得易触又柔软。

     林彦俊更喜欢跟后者这样的蔡徐坤做朋友,但又从内心排斥这样的他做老板。

     好在蔡徐坤一向公私分明,林彦俊开玩笑说如果蔡徐坤真对王子异施以援手,对方也不肯吧。王子异也是金汤勺里长大的,可能会发火的。蔡徐坤说不会,他脾气很好,他不会发火,他就自己闷着。

     说这句话的蔡徐坤表情又无奈又纵容,林彦俊当场表演了个没眼看,并且要求转移话题。

     不过就如同在众人面前的蔡徐坤和与他们相处的蔡徐坤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大家认知里的林彦俊,跟蔡徐坤所熟悉的林彦俊也不一样。他的确老成,有超出年纪的干练精明,但又有些天然的幽默感和属于自己的孤独频率,对于工作之外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斤斤计较。

     蔡徐坤挺喜欢林彦俊这种性格的,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循规蹈矩也不太适合他。社团律师这种会为人不齿的职业,在林彦俊眼里却与街边卖鱼丸面的小贩没什么区别。他的人生哲学非常大爱无私——每个职业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既然决定做,那就做到最好。这点上,范丞丞跟他有些不一样。范丞丞是循规蹈矩的代表。他母亲是国家级舞蹈演员,自出生起,大到事业规划小到生活作息,方方面面,都被按照规矩严格按排着。

     蔡徐坤他们泡吧的时候,范丞丞在打游戏;蔡徐坤他们去勇闯西西里的时候,范丞丞还在打游戏。林彦俊问他就不想跟着一起吗,范丞丞说,想啊,但是他妈妈不让。林彦俊忍下了白眼,心想他就不该问范丞丞这句话。范丞丞是他们这里最小的,但他表现的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小。他家里父亲疼他,姐姐宠他,母亲严格一点,但范丞丞也乖,不会干任何坏规矩的事儿。他是花圃里长大的无菌孩子,帮坤乐会做账大概是这辈子最大的挑战了。

     其实换另外任何一个人,这可能都是,只是对一生无忧的范丞丞来说,这个挑战来的过于突然,也过于巨大。那天父亲背着母亲跟姐姐把他叫到书房,问他愿不愿意接受坤乐会的事务,那时蔡太太住院的消息才出来,他正赶着要去看她。范丞丞一愣,问:“爸,你真不做了?”

     “我做,但是现在事态严峻,阿坤需要帮手。坤乐会的账我不能交给外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范丞丞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的情况下,爽快说了好。所以在一开始他父亲并没有给他太重的工作,只是叫他去社团开会。

     可光是会,他都开的不顺心。好几次他都必须要找理由离席,然后去外面做深呼吸。严格意义来说,他并没有太深入接触过社团的事情,蔡徐坤就像是任何他认识的别的有钱人家的小孩一样,在私立学校里,上下学有保镖跟着的,绝不是只有他而已。可是等他真的介入到社团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认知有很大偏差,而心理准备也不是很足够。

     他无法若无其事的听着或者讨论着如何杀人放火,他不讨厌粗鄙的谈话方式,但是他接受不了轻易的决定人的生死。当蔡徐坤很认真的跟那些社团大佬们讨论这些内容的时候,范丞丞都会觉得那不是他所熟悉的蔡徐坤。

     但人总要努力的改变和适应,谁也不会例外。如果蔡家一帆风顺,那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可现在,是情势决定了需要他们站在这个位置,做好这些事情,哪怕他觉得难,也绝不可能放弃。因为这不仅仅是放弃一份工作,而是放弃万千关联的他们家族的沉淀和情感纽带。

     在这方面,林彦俊的适应性显然大大高过于他。

     对与错并不是林彦俊判断事物的标准,因为他们太绝对。他的标准是好与更好,坏与更坏。

     任何人都会犯错,大错小错,需要得到惩罚的错,跟稍作惩戒的错。他知道范丞丞并不同意他,但如果他不这样想,他的工作便无法做下去。这并不是自我洗脑,这只是信念分歧。

     林彦俊做自己的工作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这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就如他并不喜欢跟这些老家伙们虚与委蛇,他仍要站在这里谈笑风生一样。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可以离开的林彦俊毫不留恋的跑开了,他边走边找地方可以抽烟。这会儿的他会有点羡慕蔡徐坤,有个人可以抱怨。他走到偏厅,见有扇门是虚掩着的,他以为那边没人,结果刚靠近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

     李振洋跟灵超?!

     灵超在那人面前显得十分娇小,他被完全笼罩在了李振洋身体的阴影之下,两人头贴头正在讲话。林彦俊从没想过那个厉狠耍阴的灵sir还会笑,他那双手虚弱无力地勾着李振洋的手腕,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传到林彦俊的耳边:你别弄。

     林彦俊心道,绝了。他悄悄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第三章

     

     范丞丞去找蔡徐坤的时候,碰到了早到的林彦俊。两人好像在谈什么事情,见他进来,也没有停下。

     范丞丞自己坐在了一边,听着蔡徐坤说,“这件事我不想让社团的律师掺和,还是你去吧。”

     “好。”林彦俊答得十分干脆,“你放心,我马上过去。”说着站起了身,撇了一眼摆弄着酒杯的范丞丞,“走不走?”

     “我才刚来呀。”范丞丞想说林彦俊你神经病吧,但这句话马上就被堵了回去,因为他听到林彦俊说,“子异马上就到了。”

     “哦。”范丞丞非常识趣的看了一眼蔡徐坤,乖乖站起来,笑眯眯的追着林彦俊,“我没开车,一起走一起走啦。”

      

     出去的时候,他们还真跟王子异打了个照面。林彦俊跟王子异说话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的,范丞丞就随意多了,一个劲儿的催着王子异快点进去,说怕蔡徐坤等得心急。

     王子异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这会儿确实很心切,也顾不上跟他乱闹,匆匆跟两人打完招呼就进去了。

     林彦俊看范丞丞一直扯着脖子往后看,说,“还没看够啊?”

     “什么呀。”范丞丞扭过头来撇撇嘴,“对了,你要去哪里?我回旺角,捎我一程吧……”

     “不顺路。”林彦俊打断他的话,“去范老先生家倒是一个方向。”

     “别别别,我自己叫的士。”范丞丞连连摇头,“我可不想回去。”

      

     范丞丞回到香港后,也就在范家那幢别墅里住了一个多月,之后找了各种理由死乞白赖的非要搬出来。范老先生老来得子,对他非常的宝贝,事无巨细都要过问。而比他大了十几岁的姐姐,则是又严厉又宠溺,箍得他一点空间都没有。他在国外念书的几年,自由惯了。现在哪里受得了这种天天被人盯着,吃饭睡觉都要被人管的日子,所以铁了心要自己住。

     范老爷子拗不过他,长姐又忙着打理事务所的事情,没空跟他扯来扯去,他这才总算松口气,自己一个人搬到了旺角。

      

     林彦俊开到油麻地警署门口停下,说,“后座有伞,你拿走。”

     范丞丞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愈发不情愿下车。他问林彦俊,“你去警署干吗?”

     “接人。”林彦俊顿了一下,接着说,“卜凡。”

     是卜凡啊。

     范丞丞想起来白天在灵堂,蔡家门外O记的警察跟社团的人起了冲突,说有警察挨了打,动手的人是卜凡。

     跟O记动手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卜凡被带到警署一点都不过分。不过范丞丞觉得奇怪的是,既然是坤乐会出事,应该是秦大状去,怎么变成了林彦俊。他转念又一琢磨,想起了蔡徐坤跟林彦俊说的话,恍然大悟。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嗯?”林彦俊习惯性抽了下眉毛,“我去捞人,你去干什么?”

     “就……重视他。”

     范丞丞用一种非常敷衍和玩笑的口吻说着,可林彦俊却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的随口胡扯还是另有目的。

     “那你留在车上,等下他出来你帮我把他送回去。现在不能进去,一个古惑仔,让蔡徐坤的私人律师和密友一起来接,以后警察还不得天天找他麻烦。”

     范丞丞虽然有时候觉得林彦俊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但他特别佩服对方想事情细致周到,几乎没出过纰漏。

      

     卜凡从警署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林彦俊给范丞丞发了个信息叫他把车开进来,转头对卜凡说,“我叫人送你回去。”

     卜凡点点头,今天出现在警署的不是社团的秦律师而是林彦俊,那肯定是蔡徐坤的意思,自己没必要客气。

     车子开到他们跟前停下,司机打开车门撑起了伞,卜凡跟他对上眼才发现开车的人是范丞丞,哎呦一声从台阶上冲下去。范丞丞也很利落的往上跨了一步,完美而及时的用伞遮住了卜凡,“别淋雨啊,对伤口不好。”

     “伤口?”卜凡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笑起来,“我没受伤,那个条子比较惨而已。”

     范丞丞大致扫了两眼发现他确实没什么异常,就没再说什么。林彦俊让他开自己的车去送卜凡,自己叫车回家。

      

     范丞丞问了卜凡的地址,一直摆弄的导航。他出去几年再回来已经对香港的道路有些生疏,加上进出很多时候都是司机开车,就更不上心记了。卜凡见他总输不对,就拍拍他手背,示意他自己来。

     车里开着灯,比外面亮很多。范丞丞低下头,突然发现了卜凡手臂上有好大一片淤青,刚刚那人站着垂着手藏在身后看不到,现在抬起来才露出来。

     “还是去医院吧。”

     卜凡觉得没必要,但范丞丞很坚持。卜凡其实也挨了灵超好几下子,除了前臂,肋骨和后背也隐隐作痛,但以他不计其数的打架经验来看,这些都算不上大事情,更不用去医院浪费钱。可显然,范丞丞是不放心的,而他,也不想拂了这份好意。

      

     急诊的医生并不认识范丞丞,只是觉得两人有点奇怪。卜凡是一个长相就非常古惑仔的人,从小到大,只是靠摆摆凶相也吓退过不少寻衅的对手,当然,他打架是真的厉害,学校的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能在真正的社团里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绝对是个狠角色。

     可就是这么满脸写着我是黑社会,身上还乱七八糟的纹身,好几处淤青明显是打架痕迹的男人,而跟他一起来的男人,却衣装得体,举止优雅,实在很怪异。

      

     拍了片子,肋骨没事,鉴于以前断过几次,医生还是叮嘱了几句。卜凡听得极不上心,倒是范丞丞一边一脸诧异一边认真记着。

     “软组织挫伤,消肿的时候可能会发低烧,吃点消炎药。”医生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病人,又把目光挪到了范丞丞身上,“这几天饮食也注意一下,少盐低油。”

      

     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卜凡知道范丞丞就住在附近,叫他直接回家。范丞丞哪里肯走,非要送他。两人推来扯去,最后范丞丞说,“要不这样,你去我家住吧。”

     卜凡是很期待他这么说的,甚至也觉得他一定会这么说。只是这种情绪不能表现的太赤裸所以只好故作难为情的样子,却被范丞丞硬推着上了车,“就这样!反正明天我要去找阿坤,你也要去,正好一起走。”

      

     卜凡有点意外于范丞丞家就是一间普通的公寓房,既不豪华也不宽敞,卧室也只有一间。他怕范丞丞又要善心泛滥,所以一早就声明自己睡沙发,绝对不去卧室。范丞丞在这点上倒是没强求,因为他从一进门开始,胃就加足马力抗议。

     他本来晚上是要去找蔡徐坤吃饭的,结果刚进门屁股没坐热就不得不跟着林彦俊走了,接着又是警署又是医院,折腾了几个小时,没空饿。现在往家里一倒,才觉得饥肠辘辘,饿的胃疼。冰箱里没什么像样的食材,外面狂风暴雨,外卖也停单了。范丞丞插着腰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的惆怅。卜凡从他身后绕过去,看到料理台上的速冻鱼丸和挂面,两眼冒光,“有吃的!”

      

     卜凡的厨艺让范丞丞非常庆幸今晚带他回来,除了可以填饱肚子,还让他可以多点机会了解对方,那些不是蔡徐坤告诉他的,或者是社团中传闻里的卜凡。

     卜凡的话挺多的,叽里呱啦一通,甚至有点蠢。范丞丞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意识到似乎应该是自己安慰他,而不是卜凡做谐星。但卜凡却完全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说起以前在学校打架,以一敌七,范丞丞以为他打赢了,卜凡说:然后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他真的很有趣,范丞丞想。

     

     范丞丞的夜生活跟他这件公寓一样,非常简单,或者可以用单调形容。他不爱出门游荡,最多是去夜宵摊买吃的。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套装被他穿的有款有型,但他却从来不自知。卜凡盯着他脑后那截白白脖子,问他晚上都这样过吗,范丞丞说还有打游戏。他转过头,因为身高确实有些差距,所以不得不微微扬起脸,“你会打吗?”

     卜凡当然会,只是他当初的老师技术很菜,导致他也打的稀烂。范丞丞可是个小高手,两人坐在电视机前玩的是马里奥。范丞丞很惊讶卜凡会,毕竟他认识的人,比如林彦俊,比如蔡徐坤,会的都是枪战跟追杀。卜凡说他以前常玩这个的街机,范丞丞没去过游戏厅打游戏,至多是抓个娃娃,他两眼放光,“下回一起?”

     “好。”

     

     范丞丞一打起游戏可以通宵,卜凡不行。进入午夜他就撑不住了,范丞丞没跟“基层”接触过,这会儿还笑对方,”这不是你上工的时候吗?你不去巡场?“

     ”什么年代了,哪里需要天天巡?“卜凡太高了,他一半腿都悬在半空,沙发根本不够他睡。范丞丞下巴抵在膝盖上,那人啧了声,”现在都有监控。“

     这个笑话就有点冷了,范丞丞看了眼他那可怜兮兮的小腿,说:”算了,跟我去卧室睡吧。“

     卜凡一愣,范丞丞已经起身,又扯了两下他的胳膊,”别客气了。明早血液不通,走路一瘸一拐的,阿坤怕是要把那条子丢进海里了。“

     范丞丞努力开着玩笑,他觉得卜凡可以理解这样的幽默,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这是好笑的事情,而且说不定,雷叔和阿坤真的会这样做也未可知。

     

     

 

     第四章

     

     林彦俊常说蔡徐坤是劳碌命,就算是退休,也一定会没事找事做。蔡徐坤心想自己哪里这么惨,他干什么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比如现在。

     蔡太太又烟又酒,但她定期都会去医院检查身体。每年的体检报告里,虽然各项指标的数字谈不上多好,可远不到会意外猝死的程度。蔡徐坤一直怀疑这一切是有人策划,而且就在选举的前三个月,时间也太恰巧了。

     西九龙跟新界地区的席位一直都被看做是“政治重地”,白象在外说好听了是为人直爽,但在“斯文人”眼里即为粗鄙。如果她是位戴着荣誉头衔的社会成功人士,那些政坛的老狐狸们可能并不会如此义愤填膺,但可惜她是个做事比男人更加狠辣魄力的社团女大佬,三样元素碰撞到一起,直触大部分人的底线。

     所以,是谁,想取而代之?

     

     王子异来时,蔡徐坤正在开酒。他见是红酒,调侃道蔡徐坤是不是打算养生了。可惜笑话不好笑,蔡徐坤瞥了他一眼,王子异摸了摸鼻子,接过酒杯,笑道:“我还真不习惯跟你喝这个。”

     “那你习惯跟谁喝?”蔡徐坤坐到一旁,懒懒将腿翘到王子异腿上,那人扶着他的膝盖说:“我家的老人。”

     “你可真念家,好好想想你现在住的是哪里。”蔡徐坤不喜欢王子异的父亲,古板守旧,关键还把王子异赶出了家门,太绝情了些。他脚底蹬在王子异的大腿内侧,王子异按住他说:“你可别乱点火,您的时间宝贵,耽误了又要说我魅惑君王,误了朝政。”

     蔡徐坤不理会他的揶揄,脚掌越踩越下,王子异眼色一沉,握住他的脚踝说:“早知道你想这个还喝什么酒。”他把酒杯放到一边,作势要将人拉到身上,结果被蔡徐坤一腿挡过,“我想什么?我喝酒呢。”

     

     “我妈走的太突然了,这不合理。”蔡徐坤趴在床上,王子异则靠在一旁抽烟,手指来回抚摸着蔡徐坤的背脊,弄得他又痒,又叫不出停。他向王子异身边又靠了些,王子异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内外都有可能,我最怕的是里应外合。想借此机会操控坤乐会,可能是宽叔,他在我妈身边的时间最短,社团里声望却很高;也有可能是祁爷,他一向不喜我妈做老大。”蔡徐坤也很为难,虽说这些叔公们都跟自己的母亲有着或大或小的过节跟口角,意见不合,想法不统,但也是看着他长大。他们尊重蔡徐坤的父亲,一直将他当做下一届话事人一般对待。最最关键的是,他们做不了几年大佬,还是要换人。最怕查到的都是幌子,主谋还在暗处。

     王子异灭了烟,翻身亲吻着蔡徐坤的肩胛,“外人呢?选这个时间,一定是跟选票有关。”

     “嗯。”蔡徐坤颤抖着身子,下意识拱起背,王子异见状,顺势提起他的腰,蔡徐坤轻吟着轻些,王子异不答,只是更用力吻着他脖颈,留下一片红印。

     “外人的范围就更广了,立法会里十九个席位,这个诱惑可不小。”王子异推开阻碍,重新进入到了那个温暖的紧致空间,他小浮动抽动着,同时与蔡徐坤十指相扣,“我明白你想找出真凶,但现在压在你身上的事情太多了。你说的外人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阿坤,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防止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蔡徐坤一睁眼就看到了王子异,那人俯身的动作先是一顿,继续将早安吻落在了蔡徐坤的嘴角。王子异正在系领带,他早上有会。从蔡徐坤这里去王子异的公司并不远,但他作为老板,一向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蔡徐坤有时会讽刺他对一个空壳那么用心,对他就这么随意。王子异喊着天地良心,他对蔡徐坤,还不够任劳任怨?两人就从学生时期的事情开始讲,一直讲到同居,再到最近。男人的记忆力有时候也好得吓人,谁都不愿意输谁。

     “你怎么看卜凡的?”

     “恩?”

     “我以前从不知道还有这个人,怎么突然跟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尤其是范丞丞。你知道他这个人不易交朋友。不会太巧了点吗?”王子异坐到蔡徐坤床上,开始穿袜子。蔡徐坤爬到他身后,伸手环住王子异,顺便弄乱了他刚刚扎好的衬衣下摆。

     “我想过他,但他做事很鲁莽,你想在灵堂他还跟O记……不过你说的对。”想到这里,蔡徐坤不再作乱,他躺回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王子异转身,拂开他遮挡住眼睛的额发,“我知道你想扶持自己的人,但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心里要有数。别的话我也不说了,你都知道。”随后王子异便换了个语气,问:“你晚上想吃什么?需不需要我买些什么回家?”

     “我想去外面吃。”蔡徐坤勾着王子异的手指,对方微微一笑,“好。”

     

     单从社会关系的角度来看,卜凡实在没有任何可查的点。如果有问题,也不需要等到现在。保荐卜凡进来的雷叔跟蔡太太的关系十分不错,也是蔡徐坤十分尊敬的长辈之一。他说卜凡这个人全身散发种狠劲,是现在年轻人中少有的。他侄子跟卜凡在学校时认识,后来卜凡因为帮兄弟打架被劝退了,听起来不光彩,似乎也不太机灵,但他确实是个重义的人。打架是斗性,机灵可以磨练,唯独义,难于培养,难能可贵。

     这些话蔡徐坤并没有跟王子异细说,可能是忘了,也可能在床上时,他总是下意识会规避讨论这些事情。那是他剩下的唯一一处港湾,他想静静地泊岸。

     

     蔡家的产业中,论作用,地下钱庄应是第一位。谁都有急需用钱的时候,尤其是那些有着不为人知一面的体面人。范丞丞就是这样盯上陆定昊的。

     警务处副处长的儿子嗜赌,这可不是什么好新闻。陆定昊第一次来赌场是经友人介绍,单纯消遣的。之后几次他单独来,金额也就渐渐大了。赌场客人可以租借会按照资格高低而做出限制,可陆定昊这里,一直都是最高级,范丞丞甚至还告诉经理,陆定昊要的,都尽量满足,让陆公子在这里玩得开心,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陆定昊起初还有些犹豫,后来也就放开了。他倒是不怕债台高柱,坤乐会跟香港警署的关系本就千丝万缕,他倒是要看看蔡徐坤想要玩什么把戏。

     他并不意外范丞丞在白象去世后给他来的那通电话,对方说需要陆定昊帮忙,陆定昊扬了扬眉,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丞丞需要警方调查白象死亡一案的全部资料。

     陆定昊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了,几天后他约范丞丞在港岛的万豪见面,没想到跟着的还有蔡徐坤。

     陆公子过得一向精致,跟黑社会吃饭还选了英式下午茶。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范丞丞觉得这里的茶不好,陆定昊则是不满他们的司康,蔡徐坤不爱吃奶味太重的东西,两口三明治就饱了。陆定昊当他拿乔,还揶揄他说从吃相可以看性相,蔡徐坤这样在吃上慢条斯理的人,大概床上也很会折磨人。

     他这话暗指的是蔡徐坤与王子异的关系,蔡徐坤大方笑了笑,不见一丝窘态。

     范丞丞吃饱喝足,说:“你就来请我们吃饭的?”

     “哎,数字社会了,你还指望我给你拿资料盒啊?”陆定昊丢给他们一个不足半指大的闪盘,“你们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蔡徐坤颔首道了谢,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便起身离开了。

     范丞丞本也想走,陆定昊突然正坐,道:“对了。我还有个bonus给你,感谢你借给我的三千万。”

     范丞丞指了指自己,笑道:“这么客气啊?但这三千万可不是我借的,你应该谢谢阿坤。”

     “但我无心伤人。”陆定昊瘪了瘪嘴,说:“警方是在你们这里有卧底。可惜我看不到是谁。”

     范丞丞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说:“陆公子,警方当然在我们这里有卧底,不只是是坤乐会,三合会,洪兴帮,他们都有卧底。你这样打发我就很不够意思了,你爸的权限不可能看不到是谁。”

     陆定昊听后笑笑,“可我也有良知诶。”他指了指自己心脏,“我之前说了,我不可能让他送死。如果你觉得这不够,那我一条命放在这里咯。反正我爸快退休了,名声不名声的,他早不在乎了。”

     陆定昊这样一说就很没意思了。

     坤乐会的筹码就是陆处长的脸面,若陆定昊脸这个都不顾了,范丞丞确实也无法拿他怎样。他并不想在这时候跟陆定昊撕破脸,不管怎样,前处长的儿子这个身份,也够陆少爷继续在警署行走。如果真闹大了,谁知道陆处长会不会大义灭亲找坤乐会的麻烦,到时候失利的还是他们。

     况且陆定昊已经给了他们想要的,他们不亏。

     两人虚与委蛇地又坐了一会儿,陆定昊要走了,范丞丞送他上车。那人没急着让司机开车,他降下车窗,打量了番范丞丞,道:“你好自为之。”

     

     第五章

     

     蔡徐坤觉得现在的状况是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在警察内部,陆定昊的关系还可以接着用用,但在社团内部,就比较棘手了。

     蔡太太活着的时候,当然是说一不二的绝对话事人。但不代表她没有为蔡徐坤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哪怕社团里大半的叔公长辈都绝不反对他继承话事人的位置,可心里是不是真的服气,或者有没有其他盘算,就很难知道了。所以这几十年来,蔡太太一直把蔡家自己的事情跟社团的事情刻意分开。比如蔡家有自己的财务管理公司,也有私人律师,而坤乐会是另外的人。

     

     这样做的好处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蔡徐坤可以找到一些他足够信任的帮手,比如范丞丞和林彦俊,不至于被逼的无处立足。但只有他们是不够的,就像他跟王子异说的,把卜凡拉进来,既是他对这个人一定程度的欣赏,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头七过完之后,家里的事情也就告于段落了。社团的几位长辈跟蔡徐坤说应该尽快开个会,一来跟大家正式宣告一下接手社团的事情,二来有几件重要的事情,也想大家坐下来聊聊。

     蔡徐坤知道这所谓的社团大会绝对来者不善,但既然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开会前头天晚上,蔡徐坤回老宅住了,顺便拉着范丞丞和林彦俊对事情对到了后半夜。早上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到的却是站在床边的王子异。他一瞬间有点迷惑于自己是在哪里,很快闭上了眼。王子异弯下腰凑到他跟前,帮他遮掉了一部分透进房间的阳光,等他再次完全睁开眼睛,才说,“今天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没事,没事。”蔡徐坤搞清楚了自己还是在家里的,只是王子异特意跑来而已,不由有些得意的翘起嘴角,拉住了王子异的手腕。

     虚虚的搭在眼睛和额头的手掌,干燥温暖,还有袖口淡淡的香水味道。蔡徐坤抽了抽鼻子,觉得这味道真是太好闻了,明明他们用的都是同款,可他就是觉得喷在王子异身上更特别。

     

     王子异并没有打算久留,他看着蔡徐坤起了床,精神还不错,就放心了。蔡徐坤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早饭,王子异抬手看了看表,摇了摇头。蔡徐坤从不试图打破王子异守时的固执,这一点大概是王家的遗传。

     王子异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留宿在蔡家的,正在吃早饭的林彦俊和范丞丞。林彦俊像是往常一样朝他点点头打招呼,而平时见到他就要咋咋呼呼闹腾的范丞丞却很反常的出神,直到他走到了他跟前,他才吓一跳似的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没睡醒啊。”王子异确实也在范丞丞眼里看到了些血丝,猜他这么心不在焉大概是没睡醒,声音柔和了下来,“今天会辛苦一点,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给我。”

     “哦。”范丞丞先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反问道,“你不留下?”

     林彦俊听到这话恨不得翻个白眼,他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子异当然想留下,可怎么留,又用什么身份留。那帮叔伯本就要挑蔡徐坤的错处,难不成还让王子异往枪口上撞。

     范丞丞看王子异抿着嘴没说话,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往回捞,“子异哥你放心,放心。今天我和阿俊都会陪着阿坤,卜凡也在,不会有事的。”

     “诶?卜凡呢?”王子异左右看看,范丞丞提醒了他,按着蔡徐坤的意思,他也应该在的。

     “他还没到,晚点陪雷叔一起来。”范丞丞显然很清楚他的行踪,但不知道为何回答王子异的话的时候有点闪烁,好像兴致不高,也并不想多提的样子。

     王子异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又或者说到了什么范丞丞不想涉及的事情。他也听蔡徐坤说这段时间,范丞丞和卜凡走的很近。他问过蔡徐坤会不会觉得卜凡对范丞丞太殷勤了一点,蔡徐坤说他是五十步笑百步,当初也没见得“矜持”到哪里,还不是从头到脚的“不怀好意”。

     这样的事情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王子异就算好奇也点到为止。而且以他对蔡徐坤的了解,放任这样的事情一步一步的深入发展,何尝不是他希望出现的局面呢。不管卜凡是出于什么目的跟范丞丞混在了一起,至少范丞丞自己不讨厌,他也没看出来作为朋友和老板,有什么干涉的理由和必要。

     王子异走后,林彦俊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情绪不高的范丞丞,几次想张嘴问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到蔡徐坤换好衣服走出来,也没问上。

     

     

     今天的会,蔡徐坤提议在蔡家的花园里开。台风天过去,又是明媚艳阳,足够涤荡丧事带来的沉闷,只不过,气氛却未必友善和谐。

     

     蔡徐坤打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表面上客气恭敬,可要争取的事情却绝不让步。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社团里有些人赤裸裸的挑衅,大家不会直接呛他,嘴上当他是个话事人,可话里话外的刁难与攻击,都冲着范丞丞和林彦俊去了。

     范丞丞哪曾被一伙古惑仔围着冷嘲热讽,一股怒气冲到头顶,眼看着脸颊红到了耳根,呼吸声都急促了好多。林彦俊虽然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但他到底要比范丞丞大几岁,又早就出来跟着叔叔做事,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他见蔡徐坤丢了个眼色来,便在桌子下抓住了范丞丞的手,用力的压在了膝盖上。

     

     范丞丞被他捏到疼,一分神的瞬间便把火气泄掉了,但他还是想说话,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再稍稍平复一下情绪再与那些人理论。

     “各位,容我说几句吧。”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几下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一下子压住了嘈杂的吵闹。

     “我听了这么长时间,没觉得各位是来解决问题的。坤哥的意思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要同舟共济,哪里有亏空漏洞,他可以拿蔡家自己的钱去填。这句话有哪个字是你们没听明白的?不会不懂吧?我卜凡可高中都没毕业,也听懂了。”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范丞丞和林彦俊的后面。“钱庄的帐,关乎到竞选资金的流转,出不得一点差池。把社团的帐再核一遍,有什么不妥?范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要受这种苦各位于心何忍,拿给晚辈做怎么就不合适了?”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范丞丞的后颈上,那人大概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但皮下的血色并不会褪的那么快,耳后依旧泛着粉色。他的视线忍不住停留了几秒,才慢慢转开。

     “再说阿俊,”卜凡在林彦俊肩上轻轻搭了手,“他跟蔡家什么关系,跟社团什么关系,在座各位比我清楚多了。他能力如何,有目共睹。我记得前年那个案子,拖了许久没进展,要不是阿俊逼的李家同意和解,秦大状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喝茶?”

     这话一出,坐在对面的人顷刻坐立难安起来,林彦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好笑的神色,抓着范丞丞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再说回坤哥的提议。蔡太太在世的时候,主张把蔡家的钱和社团的钱分开,是因为她作为话事人,要公正公平,让在座的每个人,下面的每个弟兄都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坤哥今天说要过一遍账目,并不是说要把社团的钱据为己有,而是正相反。这是好意,我就没明白各位为什么不同意,难不成帐有问题被戳到痛处心虚了?”

     这样直接的指责已经大大僭越,眼看卜凡再说下去就要逆转局势,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呵斥他不懂规矩,拿资历压他,叫他闭嘴。

     卜凡不屑的笑道,“这时候来说我不够格,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凶,当初O记闹上门的不给社团一点面子的时候,当什么缩头乌龟?”

     “喂!你找死啊!”

     卜凡的话直接惹火了说话的人,那人霍然起身,似乎打算要跟他干一架。卜凡哪里会怕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着那人,目光渐渐狠厉,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蔡徐坤觉得这会儿自己要说句话,却不想被雷叔抢了去。坤乐会里,除了已经正八经退休养老的天叔,雷叔算是辈分最高的了,也是因为他的保荐,卜凡才进到社团的。如今有人指着卜凡鼻子骂,那不啻于是说他雷叔的不是,怎么能忍。

     雷叔人如其名,脾气暴如雷。他一句别闹了,不仅是维护卜凡,也是给了旁人台阶下,不然真的要在蔡家打起来,才是不可收拾。在座的叔伯没有不懂得看眼色的,雷叔一发火,现场登时雅雀无声,再没人敢出来乱说话。

     

     情势到了这个地步,蔡徐坤说什么都是顺水推舟了。毕竟社团里也有些人没那么多小九九,只要坤乐会还能赚钱,还能让他们有不菲的收入,管他谁管账,又管他这些钱是社团的还是蔡家的,没差。既然作为话事人的蔡徐坤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的叔伯和堂口大佬也没有坚持意见,可不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了。

     

     举手的时候,蔡徐坤看着林立的手臂,和最后不甘心又不得不勉强抬起来的那几只手,暗暗松了口气。

     这第一回合,他没输。

     

     会议结束之后,蔡徐坤本想留大家吃饭,但看得出有些人并不高兴,恐怕也没心情在这里食髓知味,也就不再勉强了。范丞丞跟陆续离开的叔伯们道别,转头看到卜凡跟着雷叔走近了。

     雷叔是看着他长大的,见到他态度自然亲切,拍着他胳膊叫他别泄气也别害怕。范丞丞想到刚刚开会时自己激动的样子不由有点难为情,连连点着头,又偷眼瞟了瞟卜凡。

     

     卜凡脸上的得意之情是掩不住的,跟范丞丞对上了眼,嘴上做出了“搞定”的嘴型,夸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蠢,跟刚刚气势凌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范丞丞应该笑的,可他硬是没笑出来。好在卜凡也要送雷叔回去了,并没有仔细追究他那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从何而来。

     

     人都散掉之后,蔡徐坤像一条咸鱼一样摊倒在椅子里,巴不得就此昏睡过去。

     范丞丞在远处站着,一直没动。蔡徐坤以为他在目送卜凡走,往远处看了看,却谁也没看见。

     他撑起身子,又站了起来,朝着他走去。

     “怎么了?”

     “没事……”范丞丞眨眨眼,“好困,好饿,有好多事情要做!”

     蔡徐坤噗嗤一声笑出来,范丞丞这口嫌体正的德性,一点都没变,看来是他多虑了。

     

     蔡徐坤也回房间了,范丞丞自己坐在花园里,风卷残云的吃着点心。

     蔡徐坤站在窗户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放心去睡觉。

     

     范丞丞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才停下来,四围安静的好像只有微微的风声。他叹了口气,觉得不论多好吃的甜食现在也挽救不了他满心的矛盾和忐忑。

     怕错怪,更怕错信。

     

     

     第六章

     

     范丞丞对生活积极乐观,他像只无忧鸟,喜怒都挂在脸上。开心时可以高蹦三尺,手舞足蹈,又唱又跳;不高兴的时候恨不得丧到地心,暴饮暴食,激战马里奥。可惜这样的范丞丞不知去了哪里,如今的他笑不应心,食少言寡,瘦的脸都凹下去了,还时不时发个呆。

     蔡徐坤凑近林彦俊,问:“卜凡喜欢骨感型的?”

     “什么?”林彦俊看了他一眼,“老板,你怎么比我还冷。”

     “那他这忧心忡忡的给谁看?我俩?”蔡徐坤心想天塌了有他顶着,他还没开始愁,范丞丞忧哪门子的郁?男人这辈子在乎的事儿归根结底就两件,钱跟情。范丞丞有钱,这剩下的就是情了。这么快?蔡徐坤虽然会开玩笑,但从没真觉得范丞丞跟卜凡能有什么发展。

     “卜凡人呢?”

     “去澳门了,都走三天了。”林彦俊转过头,奇怪地打量蔡徐坤,“你最近在哪里过得夜?别说丞丞了,我看你都有点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蔡徐坤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八。”

     林彦俊百口莫辩,他指着自己,直呼天地良心。

     盘踞在桌角的忧郁少年终于结束了今日的禅定时刻,一抬头就看到蔡林二人剑拔弩张的,他问:“你俩谁先惹的谁?”

     林彦俊打下蔡徐坤的手,说:“中环新开了家面包店,很多人排队,据说还不错。”

     “面包?我们是少了你饭钱吗?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面包?我真不懂你的饮食品味。”这个问题困扰了范丞丞很久,一直未解。他慢慢吞吞地收拾着面前的资料电脑,装包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彦俊,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范丞丞心头一紧,问:“怎么了?”

     “还是瘦了好看。”

     

     面包店位于鸭巴甸街上,地方很小,门庭若市。范丞丞转身就想走,他不喜欢排队。蔡徐坤倒是不介意,他看林彦俊早已跃跃欲试,期间还吞了两次口水,劝范丞丞找个地方坐一下,买好了来找他。范丞丞不愿一个人离队,三个样貌出众又身材高挑的男人在队伍中又异常显眼,他不喜欢被人打量的感觉,随口问道:“这地方开了多久,怎么还是多人?”

     “都说了,刚开。”林彦俊边算自己要买几个回家,边回答他的问题。范丞丞瘪了瘪嘴,见队伍还有一段,说自己去买杯凉茶。

     范丞丞咬着吸管,绕着周围走了一圈。这儿的已经到了中半山,街道高低起伏,道路狭窄,人流量大,居民楼多,随便一窜就找不到人影,确实是个躲藏交易的好地方。林彦俊对烘焙类的点心情有独钟,一周都要来这附近好几次。他边走边观察,这儿贴近皇后大道,时不时还能遇上一些游客。躲是好躲,交接也好交接,就是没地方讲话。范丞丞仰头望向头顶紧密嶙峋的老房子,天空透过间隙露出淡淡的灰色。

     夏日的香港潮湿炎热,范丞丞虽说习惯了,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祖籍在山东,那边还留着家里的祠堂。过年时他还要跟父母姐姐回去探望老人,给祖宗上香。他曾在夏天时去过一次青岛,同样作为靠海的城市,青岛的天气就比香港舒服,不这么闷热,海风都清爽许多。那会儿他跟他姐姐在大排档吃东西,老板见他姐姐漂亮,还多送了他们一扎瓶酒。

     范丞丞对青岛人的印象一直挺好的,如今又加了个卜凡。他没想到卜凡跟他还能生出这样的交际,真是出乎意料。范丞丞咬着吸管,他其实非常清楚,不可能是林彦俊,也不会是王子异。能让陆定昊会单独选择跟他说的人,算来算去只有卜凡。可他又不想草率地告诉蔡徐坤,就如陆定昊说的,那个人会死。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蔡太太出事后,蔡徐坤跟林彦俊都在最短的时间作出对应的最快转变,只有他还在前后犹豫,摇摆不定,像个幼稚的孩子,在成长的路上落下了那两人一大截。

     自己真是太逊了……

     “叮——”范丞丞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是蔡徐坤。

     “我们排到了,你确定不要吗?”

     “我不……我要……吧……”手表震了下,新信息提示,范丞丞翻手来看,他说:“我要菠萝包。”

     范丞丞回到面包坊是那两人已经在结账了,林彦俊催促着他快尝尝,范丞丞却说当下没有胃口。林彦俊奇怪道,那你要这菠萝包干嘛,不吃给他。范丞丞一抽手,让他注意点形象。蔡徐坤分开那两人,问范丞丞往哪边走。这边不好停车,三人都坐的是蔡徐坤的车。范丞丞说他自己打的士吧,反正不顺路。

     “不顺路?”林彦俊啃着面包,皱起眉,“你姐又给你买房子了?”

     “……”范丞丞哽了下,蔡徐坤也有些不解,范丞丞这才改口,“一起走吧,我不想麻烦你嘛。”

     “送你比送林彦俊方便多了,也不见他跟我这么客气。”

     “拜托,你俩现在都魂不守舍的,没有我这个脑力劳动者……”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蔡徐坤狠狠按了下脑袋,“闭嘴吃你的东西。”

     

     一路上,范丞丞坐立不安,林彦俊没注意,蔡徐坤则是默默观察着。他时不时查看手机,似乎在等别人的消息,蔡徐坤若有所思,突然靠近范丞丞,问:“等人?”

     范丞丞吓得背上冒汗,有种衣服都湿了的错觉。蔡徐坤不苟言笑时样子过于犀利,看的范丞丞心里发毛。范丞丞顶着压力说没有,他也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得冲动,怎么就答应了那人。蔡徐坤见范丞丞不说,也没逼他,他靠回座位,改去看窗外。

     又要下雨了,他想。

     范丞丞到了车库,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跑,林彦俊终于把他的面包吃完了,看了眼范丞丞远去的背影,问:“他是不是中邪了?”

     蔡徐坤没答,也没叫司机开车,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见车库没来其他人,才开口叫开车。

     

     卜凡蹲在门口的样子真的很像只流浪狗。

     但如果他真的是狗,那一定是一只很漂亮的哈士奇,主人是舍不得丢的。

     范丞丞问他为什么不用密码开门,卜凡说这样不好,还是应该等主人回家。

     没想到在这些方面他倒是挺注意的。范丞丞看了他一眼,卜凡总是在一些细小的事情上令他惊讶。

     包括,他还给自己带了盒葡式蛋挞。

     “怎么想到给我带这个?”

     “路过,顺便,你不也给我买了东西吗?礼尚往来。”卜凡开了袋菠萝包,刚尝一口就说好吃,“哪里来的,味道真不错。”

     “林彦俊的心头好。”范丞丞是真没什么胃口,包括对着这还温热的蛋挞。卜凡发现了,他擦了擦嘴,说:“是晚饭时间了,不该吃这些,你想吃什么?”

     “你刚从澳门回来就来我这儿,不休息一下吗?”范丞丞低头,一时想不出到底该怎么问,才不会显得过于自作多情。不想卜凡却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我找你吃饭。”

     

     卜凡这回去澳门是跟着雷叔处理钱庄的事,有些话不便在外说,这顿饭也由堂吃变成了外带。卜凡说,澳门有人在抢坤乐会的生意,对方来头不小,做事谨慎又隐秘,他跟雷叔和澳门那群老狐狸周旋了许久,只保住了生意,却抓不出背后的人。卜凡挫败地抹了把脸,抖了抖烟灰,重新将烟蒂含进嘴里,“现在外面的多传的是蔡太太走后坤乐会在资金上会有问题,我不怪这些人会迟疑要不要继续把钱放进来,但这个人初来乍到,三言两句就能把生意抢走,日后绝对是个大患。”

     确实是大患,至于多大,范丞丞比卜凡清楚。钱没了,选票也就没了,十九席是如今坤乐会最大的筹码,算来算去,又回到了原点。

     “你说的三言两语是指什么?”范丞丞问道。卜凡却有些不好意思,他面露窘态,说:“我也不太记得了,说是什么利率跟回报的东西,我不懂,反正有雷叔在,我也没仔细听。哎呀,我应该记下来问你的。”

     “没关系,明天等雷叔来‘公司’开会,知道也不迟。”

     

     王子异并不喜欢吃面食。

     他嘴巴很挑,这点真是让蔡徐坤又爱又恨。蔡徐坤在吃上其实很随意,如果不是王子异讲究些,他可能每天真会吃泡面过活。王子异还维持着他少爷的贵族生活,可能有些东西就是很难从骨子里抹去。蔡徐坤那个公寓里有个准备三餐的保姆,好像是王子异专门从王家那边借来的。

     所以说嘴巴挑也有挑的好,饱口福。

     王子异的公司一般都不会有太多事,他五点半下班,六点到家,七点开饭。规矩的像上了弦的木偶。蔡徐坤可不跟着他的时间线走,他有时候下午就没事了,一个脑袋栽进床里睡觉,或者就是熬夜,还熬通宵。王子异为了他还学会了顿燕窝,不可思议。

     他威胁过蔡徐坤,不好好睡觉,小心他下次送面膜,蔡徐坤哈哈大笑,捧着脸问:“我不帅了吗?”

     这样的问题从他嘴里讲出来,竟完全没有一点害臊的感觉。反倒是王子异先红了脸。

     蔡徐坤今天也是疲累,也就是跟林彦俊下午开玩笑时稍稍松了口气。雷叔回来了,至于卜凡,他不知道去了哪儿,下了船,骑着机车就跑了。

     机车。蔡徐坤恍然,机车走的地面,失策。他啧了声,王子异听到,从文件里抬起头,“又烦什么呢?”

     “自寻烦恼。”蔡徐坤放下电话,走到王子异面前,他抽出那人手上的文件,丢到一边,说:“你终于舍得看我了?”

     “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看你。”蔡徐坤刚洗完澡,还没换衣服,浴衣松松垮垮的,一抽带子就散了。王子异从他的腹部,一路吻到胸口,蔡徐坤软了腰,哼了一声,随后就被那人拉到了腿上。王子异捏着他的下巴,问他最近是不是有心事。蔡徐坤懒洋洋地把手搭在王子异背上,问他是不是会读心术啊,王子异笑着打了下他的屁股说:“你说梦话。”

     蔡徐坤不信,只是顺着王子异问自己说什么了,王子异扶住他的腰,同时与那人分开了些,微微抬起头望着蔡徐坤,“你说,子异,你不许骗我。”

     蔡徐坤垂下眼,刘海挡住了他一半的视线。王子异偏头去问他,蔡徐坤只是任他动作,却不回应。他刚被挑起的情欲随着身上的热度一同冷了下来,与王子异的这个吻也没了色情的味道,只是单纯的相濡以沫。王子异改圈住他的腰,让他双腿盘在自己身上,随口一把将蔡徐坤提了起来。

     “抱好,别摔了。”王子异提醒他,蔡徐坤还是闷着不说话,却加重了环抱面前这个人的力量。

     王子异将他抱到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他关了灯,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这里有光源。蔡徐坤当初买这处公寓就是为了卧室这一角的夜景,可以将半个维港收入眼底。王子异让蔡徐坤面对窗户背对着自己坐着,蔡徐坤还有些难为情,王子异则吻着蔡徐坤的后颈,分开他的大腿,命令道,“自己吃下去。”

     这种话,穿着衣服的王子异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而穿着衣服的蔡徐坤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的任人摆布还乐在其中。这么多年以来,拆穿对方,欣赏独占彼此最私密的一面,好像成了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厌倦的一个游戏。

     

     第七章

     

     如果爱情真的是一场游戏,范丞丞可没有自信像打马里奥那样得心应手。他是头一回觉得应付一段感情比念书和工作都耗神,特别是他还怀疑这段感情不那么纯粹的时候。他有些抗拒于跟卜凡见面,但内心又十分期待对方的不请自来或者不期而遇。

     卧底的事情依旧没有眉目,范丞丞试图撬开陆定昊的嘴,可对方是铁了心不说,任由他软磨硬泡到最后干脆避而不见了。范丞丞也知道这件事拖一天就有一天的麻烦,而怀疑人选无非就是那么一二三四个,卜凡是逃不掉嫌疑的。他本能的不愿意去怀疑他,所以宁可把疑点放在王子异头上,可这么一来连自己跟自己的解释都觉得苍白无力。

     王子异有什么错?他跟着蔡徐坤都起码十年了,要是他想要搞点小动作,要么是蔡家早八百年前就该被警察拆的七零八落,要么是他自己死了八百回了。这一点上,范丞丞绝对相信蔡徐坤有大义灭请的狠心。

     那他这么优柔寡断又算什么?想想自己已经跟前不一样了,他是半只脚踏进了黑社会的人,义气,利益,都比那一点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从何而终的感情重要的多。

     

     卜凡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去范丞丞家里待一会儿,有时候也会留宿。社团账目繁杂,蔡徐坤又急着要搞清楚,范丞丞只好玩命一般的加班,熬通宵也成了常事。他的身体可远没有卜凡结实,所以卜凡真怕他一个人在家饿晕了或者累病了都没人管,自动自觉的负责其每天的巡视责任。

     在别人看来,卜凡和范丞丞的关系,那肯定算是“在一起”了。但实际上,两人却没有任何亲密的进展。按道理讲,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甚至在一张床上,你对我有意思,我对你有想法。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是非常不合理的,可偏偏在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这种微妙的不远不近。

     

     依着卜凡的性格,他对范丞丞是有企图的,也不吝于稍微主动一点,可范丞丞却似乎从没有给他任何的讯号或者一个顺理成章开始的气氛。特别是在成堆的工作压向范丞丞的时候,两人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这可不是办法。

     卜凡决定今晚无论如何要把范丞丞从书桌前面拖开,连抓痒痒这种幼稚的办法都用上了。

     范丞丞可没有挣开的力气,索性放弃,咯咯笑着,“算了算了,我投降。反正今晚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诶?坤哥舍得给你放假了?”

     “你能对你的老板有什么指望吗?哦对,你的老板跟我的老板是同一个,不是人。”范丞丞努力的伸展了一下手臂和后背,“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换了台新的,数据需要重新同步一下。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四十几的进度,我看这个云端的VIP服务费明年是不用交了。”

     卜凡笑着听他有气无力的抱怨着蔡徐坤和不给力的云端,露出了一副嗯老板的坏话你说,电脑的事情我不懂的表情。

     “我打算亲自下厨了。”

     卜凡不知从来变出来一条围裙,竟然还是粉红豹纹的。范丞丞不忍直视的拍拍脑门,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在空中乱挥舞,“走开!走开!我会做噩梦的。”

     卜凡说要搞个大餐,估计得两个小时。范丞丞不饿,比起吃饭来更想睡觉。他瞄了一眼电脑,才多了7%的进度条,恐怕他睡一觉起来也不见得能好。卜凡催着他赶紧去休息,自己已经挽起袖子在料理台前面热闹的忙活起来。

     范丞丞是香味馋醒的,大餐真不算夸张。有鱼有海味,煲了汤和饭,时令蔬菜都有两样,五颜六色的卖相极好,味道也让他食指大动。他觉得卜凡肯定是趁着他睡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又或者王子异把家里的厨子借给他了,要么怎么能这么好吃!

     范丞丞跟个非洲难民一样的胡吃海塞,吃相着实不优雅。卜凡跟他喝酒,他尝不来有钱人热衷的红酒,冰镇啤酒倒是一打一打的偷偷往范丞丞的冰箱里塞,今年跟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喝完一罐又一罐,总不见尽头。

     范丞丞的酒量真的没有很好,跟蔡徐坤和王子异不是一个量级的,但比林彦俊强点。两个难兄难弟,一个喝多了喜欢挂在人身上不撒手,一个喝多了结结巴巴能讲冷笑话讲到天亮。

     卜凡卡着范丞丞的大腿,把死死搂着他脖子的范丞丞抱到床上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机会终于来了,而是这家伙偷吃了多少零食,看着瘦怎么死沉死沉的。

     

     范丞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他起来依旧能闻到身上浓重的酒气,颇为嫌弃的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房间里没人,他努力想了想昨晚卜凡应该在的。想起了这件事,他有些紧张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一瞬间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洗完澡他去书房瞄了一样,屏幕一直亮着,传输状态是已完成。他合上本子,夹在腋下出门了。

     

     七拐八拐的巷子深处,有个隐蔽的门脸,外面贴着破破烂烂的电脑维修和配件回收的招牌,可看起来纸都发黄了,生意大概很糟糕。

     范丞丞推门进去,挂在门上的铃响了一声,柜台后面正在打着游戏的人头也没回,“墙上有价目表,东西留下检查,一天后来拿钱。修的三天。”

     “我找你做白工行不行?”

     听到这话,打着游戏的人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一头小金毛亮的耀眼,在看到范丞丞之后眼角弯弯笑的眯起了眼,“你啊,肉偿吧。”

     

     李希侃是范丞丞以前念书的时候认识的,是个电脑高手,但为了当时在学校交往的一个特别傻逼的学长,而跑去篡改注册会计师考试的成绩,结果被开除了,还差点坐牢。退学后也不想回家,就胡乱找些事情做,生活开销多半是靠替人打游戏和卖装备得来的。

     当初学校调查那件事的时候,范丞丞有站出来作证那位学长对这件事知情,间接帮了李希侃忙,所以两人关系不坏,毕业后也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着。

     范丞丞也不是没说过干脆介绍一份工作给他,去蔡家或者坤乐会帮忙,反正这两个地方他能说话算话,而且也没人在意他的简历和学历,但李希侃说自己这么玩惯了,也不想招惹更多的是非,更怕进了社团父母更加生气,彻底没有挽回余地。

     

     李希侃一言不发的摆弄了好一会儿范丞丞的电脑,撇嘴道,“数据清理的挺干净的,要想再查,恐怕得几天时间。”

     “能搞定吗?”

     “问题不大。不过我需要黑进服务器调取备份登陆……”

     “放心,我会付钱,多少都可以。”范丞丞急切的说着,却被李希侃打断了,“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要钱,以前的人情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还,现在就算还了吧。”

     

     度秒如年的几天,范丞丞没见到卜凡,那人发了信息说临时有事又去澳门。李希侃终于打电话叫他去拿电脑。

     

     “从你告诉我记录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到今早,一共有两次登陆记录。时间和IP都在这里。”

     范丞丞看了一眼潦草写在纸上的ID代码和被还原的IP,神情一瞬间垮了下来。

     

     卜凡坐在船头,迎着海风,任由潮湿的水汽扑在自己脸上。他心情不是很好,船在波浪间晃来晃去,起起伏伏,让他更觉得烦躁。

     

     身后有人递了一罐啤酒跟他,不怎么凉。卜凡握在手里,不想喝。那人倒也不招呼他,自顾自的喝着。

     “资料你看了吗?”

     “看了。”

     “有什么发现。”

     “如果我说——”那人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些低沉,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什么都没有。”

     卜凡愣了。

     “兄弟,你失手了。”那人把手里的空罐子捏了捏扔进了海里,转身的时候拍了拍卜凡的肩膀。“你是打算直接跟我回去交差,还是再去跟他谈谈。”

     

     卜凡没说话,那人也没再追问,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远处港口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也许还有机会。”

     

     卜凡盯着脚下的海水,有些污浊,可又波光粼粼,刺得眼疼。他没想到自己会暴露,但仔细回忆一番,那晚是他过于心急,而整件事也太过于顺利。

     不止一次有人提醒过他,范丞丞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和粗心大意,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被一些表象所迷惑。

     他遇到了个高手,他也遇到了一个对手。怎么办呢?卜凡想,是专注修理这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用力推进这止步不前的关系。

     似乎哪一个都可以。卜凡又喝了一口酒,瓶子在下一秒被他随意丢掉了夹板上。身后那人被吓了一跳,叫他不要乱丢垃圾。卜凡却沉着脸走近他,“我要跟他谈谈。”

     

     

     第八章

     

     范丞丞虽有犹豫,但卜凡的事情是必须要告诉蔡徐坤的。他并没有注意时间,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喂。范丞丞没听出不妥,他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说着他需要见蔡徐坤,有些事情想跟他聊聊。那边的人半天没说话,范丞丞还以为电话断线了,不确定地唤了声阿坤?那边才断断续续传来声响,“不好意思,我……”

     “范丞丞,你看看都几点了。”是王子异,范丞丞这才注意到时间,噌得一下脸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呃,那,那我明天再找他。”

     话音刚落,那边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蔡徐坤抢过了电话,说:“明天我跟雷爷在茶室见面,正好他要谈事,你也一起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明早再说,范丞丞刚应了声好,电话就被挂了。他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可惜,这并无法让他心情变得更好。范丞丞被懊悔感折磨了大半天,他不明白自己拖拖拉拉地到底在期盼着些什么?是误会,还是坦白,亦或者不舍?而它们之于蔡徐坤对自己的重要性而言,都不值一提。

     饶是下定了决心,范丞丞仍是辗转反侧了一晚,天空微光时才睡着,等再睁眼时,都快十点了。他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头发也没整理,一身便服地跑去了茶室,却发现那里被警戒线层层围住。警察维持着秩序,范丞丞心想坏了,连忙跑上前。这些不是O记的人,范丞丞在葬礼上见过一些O记人员,对负责坤乐会的那些模模糊糊地都有些印象。

     有警员见他靠的太前,叫他退后,“你那边是要进救护车的,别挡着路!”

     范丞丞急忙问:“阿sir,这里出了什么事?”

     “有人受伤。你就站在那里,别再往前了!”

     “我朋友约我在这里喝茶,请问谁受伤了?大概长什么样子?”

     “应该不是你朋友,让一让,让一让。”救护车来了,范丞丞不得不让开道路,他个子高,但还是忍不住垫脚去看,期间他一直拨打着蔡徐坤的电话,但对方一直没接。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终于有人被推了出来,范丞丞定眼一看,竟是卜凡!

     

     “那个人很高,大概这么高!”

     “黑色的衣服,我那时就觉得很奇怪。”

     “他点了虾饺,烧麦,还有……一份百叶!”

     “最近流感嘛,我看他拿出口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眼神,眼神比较懒散。”

     “是,鼻子很挺,对,就是这样!”

     中环重案组的每一天都是忙碌的,今天尤其。陆羽茶室又发生了枪击案,组长秦奋在小桌的地图上给那里又打了个红色的星号。

     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在光天白日下动手,真当警察不干事吗!?

     秦奋捏了捏鼻梁,手刚放下,秘书就进来了,“组长,O记那边又找我们要资料……”

     “给个屁!在我们的辖区,就算是坤乐会,也轮不到他们!”秦奋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吓得门外一干文员窃窃私语。

     “那个嫌疑人的画像出来了吗?”

     “出来了,但是这样的人,也太多吧,资料库查不到,等于大海捞针。”

     

     “按照目击者的口述,被害人卜凡并不是第一目标。十八日早上九点二十,坤乐会现任龙头蔡徐坤与元老院成员雷叔相约进入陆羽茶室,坐在东南角的老位子。被害人卜凡是九点三十到的,坐在雷叔身边。嫌疑人于九点五十进入,他身穿黑衣黑裤,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看不清面部长相。当时点了三样点心,吃完后留下现金,戴上口罩,起身去蔡徐坤跟被害人那桌,从怀中掏出枪。嫌疑人一共射击了四枪,蔡徐坤肩部擦伤,卜凡腹部中枪。从现场的初步勘察跟目击证人的证词,他的第一目标应该蔡徐坤,卜凡在保护他时受伤。嫌疑人从开枪到离开,中间只有不到三十秒,造成人群混乱后,趁乱消失。茶室设施老旧,没有监控录像,茶室门前的道路的监控只能给我们以上这些图片。这是一起有谋划有策略的刺杀案,目前还没有任何组织出面负责。这位杀手是专业人士,鉴定科正在做子弹分析。”

     灵超静静站在重案组会议室的最后,身边的娄淄博小声说:“画像出来了,我晚点悄悄给你。”

     “谢了。”灵超沉着脸,盯着屏幕上的人影若有所思。娄淄博见他一脸严肃,问:“你知道什么吗?”

     灵超摇摇头,在报告结束后,跟娄淄博先行离开了。

     娄淄博是重案组情报科科员,他跟灵超是警校同学,两人体能都差,常被教官领出来训,那会儿还戏称是难兄难弟。娄淄博家里在政界有些关系,他没有做几天巡警就被调来了办公室做文员,而灵超则走了个完全不一样的路子,两人之间交集少了,联系也不再那般频繁。

     娄淄博接到灵超电话时还挺惊讶的,可没寒暄太久,灵超就直接进入了主题:他想要看今早茶庄那事的资料。娄淄博很为难,中环的重案组虽然忙,但还是比不过经济犯罪科,杀人放火的事相对其他地区发生还是少。秦奋这回想立个大案,肯定不愿意O记插手,而他又是秦奋提进来的,所以灵超这个请求,让他十分为难。

     娄淄博对灵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灵超那边沉默良久说:“你记得我之前给白象守灵的时候,被人打了吗?”

     “好像听说了。”

     “打我的人是卜凡。所以,我其实是去给那个人道谢的。”

     “哈?”娄淄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印象里灵超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你当心点,我们这可是内线……”娄淄博顿了顿,又许是太久没有见过灵超,他一时心软,道:“那你过来吧,我带你看。”

     “行。”

     灵超所说的确实是自己的第一想法。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只是他以前不会这样,很多事情表面笑笑过了。警校里卧虎藏龙的能人多,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个不该惹的,灵超家境与显赫相去甚远,又是个爹不要的孩子,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娄淄博是意料之外的朋友,他的原计划只是安安稳稳地上完学,尽快独立,给母亲减轻些负担。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了。

     

     灵超这一整天都泡在中环警署,连湾仔大楼的门都没有进。下午时李振洋正好去那附近办事,本想看看灵超忙不忙,却发现那人出去了一天。把灵超从刑警队调进O记的指示是指挥官冯警司亲自下的,可以麻烦到冯sir的人光是富还没用,一定要贵。O记里的人对灵超非常客气,他一来就是警长,没有太多人会来管他,空了一天的位子,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出去办案。

     办案?李振洋微微皱了下眉,灵超手上能有什么案,还不是蔡徐坤。

     突然他身体一震,转身快步离开了警政大楼,他边走边给灵超打电话,对方很久才接,李振洋的语气难得着急,问他在哪里。灵超说自己在中环,出来办点事。

     “什么事情能让你办一天的?”

     灵超被他这样一问,不由有点火,“你管我啊,办案,不能跟你说。”

     李振洋听他冲,却笑了,说:“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跟我撒气呢?我本来想给你送点甜点,结果你那边的人说你一天不在。”他上车了,安静的环境下说话也更加方便,“要我接你回家吗?”

     “不要啦。”灵超也不知是因为李振洋的态度还是因为他说的蛋糕而软了语气,他看了眼在不远处的娄淄博,转过身小声对着听筒说:“这边的人都认得你。”

     “哦,还藏着哥哥呀?”李振洋笑话他,灵超瘪了瘪嘴。娄淄博几乎没有见过稚气的灵超,他在警校时都是一个人,总是板着张脸,样子很凶。学员们私下都会互相品头论足,说道灵超时,大家一面嫌弃着他长相过于标致,或者不满他这个冰山美人,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较为理解灵超一直冷言冷面的原因,他的外形不适合在警队,如果跟他们一样肆无忌惮的话,怕是难以服人。不过,灵超那样似乎也不在意服人,他根本不在意人。

     所以是谁?娄淄博起了好奇,他偷偷走到灵超身后,就听那人说:“恩,想藏一下。”

     “这嘴巴没吃糖就这么甜啊?我不下车,就在警署门口等你,你要忙就先忙你的。”

     “你怎么那么闲啊?”灵超拖着尾音,有种撒娇的味道,这让身后的娄淄博又吃了一惊。不想灵超这时转过身,本挂在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的气息也由轻松变成了警惕。娄淄博心想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四年同学,一年同事,他摸了摸鼻子,往后站了站。灵超答话的语气也变了,警惕又刻板,李振洋很不喜欢,他猜到大概是身边有了外人,抚了抚额头说:“等会儿见。”

     “那个,你女朋友?”娄淄博挠了挠头,问。不想灵超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是女朋友,哪有这个时间啊。”

     那就更奇怪了。娄淄博心里嘀咕,却又不敢往深里问,灵超冷着脸的样子真是吓人,相较之下,刚刚和颜悦色的样子分明才更适合他。娄淄博想问他怎么不常笑,可又觉得僭越,明明是一起共苦过的人,可两人之间还是有层膜。

     他本以为这可能就是灵超的性格,但电话里那个人,明显是打破了这个隔阂的。

     好交友的娄淄博有点羡慕对方。

     “子弹分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灵超的话打断了娄淄博的天马行空,他查了下实验室的进度,回:“可能还要等等,枪是改过的,留下的面积太小,不好判断,他们老大后天才从国外回来。”

     “后天?!”灵超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娄淄博安慰道:“老大是老大,这不是还有其他专家嘛。他们做出报告,第一时间会给其他辖区的专家做校验。”

     “考不考虑给O记?”

     “秦老大可能不肯。”娄淄博耸了耸肩,灵超也猜到是这个答案,他没再给娄淄博施压,道了谢后,正要离开,又被娄淄博叫住了。

     “他们竟然还扣了蔡徐坤。”

     

     灵超没想到李振洋真的会等他那么久,夏天的白天长,太阳拖着余晖的尾巴慢慢悠悠地往下降,其实,时间已经很晚了。灵超拉开车门,李振洋正在看文件。他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灵超曾问过他是不是近视,李振洋说是,还叫灵超好好保护好眼镜,他们家可能有遗传。

     李振洋很迷信基因,他甚至会用基因解释灵超身上各种性格特点。灵超不信这套,他厌恶李永泰,更不可能承认身上有他任何一点影子。连母亲都不敢提及的禁忌话题,李振洋却不怕。他性格外看是百炼钢,实际上却是绕指柔,他还是大律师,灵超根本说不过他,只能把底线改为,他跟李振洋是相像的。

     灵超在外面跑了一天,见到李振洋的那一刻,彻底没了劲。李振洋移开文件,拍了拍腿,“堵车,你躺会儿吧。”灵超犹豫了两秒,照做了。李振洋撩开他的衣领,解开了他禁欲的圆扣,灵超没反抗他的动作,只是对着前排座椅见的空隙发呆。李振洋开了三颗扣子就收手了,他摸了摸灵超的头发,问:“想什么呢?”

     “我想周末去看看妈妈。”自李振洋在警署见过他,对方就开始劝说他跟自己以前住。似乎是为了弥补父亲的过错跟自己消失的五年,他执意要把灵超接到身边。灵超真的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但更多的原因还是想要给母亲一个更宽敞的环境。

     李振洋说去看看呗,需不需我跟你一起?

     “不要了,你妈妈会不高兴。”李振洋的母亲对李振洋接纳灵超的行径是睁一眼闭一眼,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同。李振洋俯下身,揉着灵超的耳朵说没关系,我们不告诉她。灵超被他弄得痒,忍不住咯咯咯地笑。

     “还有正事。”灵超挥开李振洋的手,“蔡徐坤现在还在中环的重案组。你知道吗,卜凡今早被人打伤了。”

     

     重案组绞尽脑汁都无法从蔡徐坤嘴巴里撬出一句话,那人看了眼钟,心里倒数着,五,四,三,二,一……

     门开了。

     蔡徐坤二话不说直接起身,门外是林彦俊,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

     重案组的人想拦,却被秦奋喝住了,“没证据就不要老是为难蔡先生,他现在是优秀纳税人,是不是?”

     秦奋笑得殷勤,他并非真是要讨好蔡徐坤,相反的,他只是想恶心那人。

     蔡徐坤却没看他,他快步往外走,等出了大楼才问林彦俊卜凡的情况。林彦俊说范丞丞看着呢,蔡徐坤一拍脑袋,“我今天约了他一起吃饭,他一定看到了。操。”

     

     路上时,林彦俊问:“所以你觉得会是谁?敢在茶室动手,胆子不小啊。”

     “亡命之徒。”蔡徐坤回,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会说粤语。”

     “什么?”

     “点菜时,他用的是普通话。”蔡徐坤轻敲着车门上的扶手,“我们找不到他的。”

     林彦俊惊诧地看着他,“你这都能听到?!”

     蔡徐坤虚虚一笑,“他个头那么高,还黑衣黑裤的,想不注意都难。”他说完又换了个姿势,问:“丞丞怎么样?”

     “也没有怎么样,就是等着见你。”

     

     范丞丞从没想过卜凡会受伤,可能真是对方的外表让他有种刀枪不入的错觉。其实干他们这行的就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社团的血拼少了,砍人少了,但危险一直都在。老套的剧情,只是改在了暗处,一天天地在上演。

     医生说伤者过了危险期,如果子弹再偏一点,他就没得治了。范丞丞不知如何形容那句话时的心情,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一脸惨白的卜凡,命真硬。不过,这回没死成,等阿坤知道了,他也还是会死,并没什么差别。

     听说他是为了救蔡徐坤受的伤,这令得范丞丞对于卜凡的身份产生了一丝的犹豫。拿资料是无可厚非,但他未必想要蔡徐坤出事。警方卧底做久了到底会不会从白到黑,他不知道,但他相信人心是肉长的,蔡徐坤对卜凡的器重有目共睹,他相信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冷血的人。

     又或许,他总是一厢情愿地会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范丞丞自嘲的笑了笑。卜凡就算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他是卧底的事实。他扶着脑袋叹气,但那人又是确实救了阿坤。

     真是矛盾。范丞丞摇了摇脑袋,矛盾也不该是他的矛盾,应该是蔡徐坤才对。他跟卜凡又…没关系…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走廊突然传来了吵闹声。范丞丞连忙起身去探,发现竟是蔡徐坤、林彦俊,他们似乎跟谁吵了起来。

     

     娄淄博跟灵超带了几个重案组的警员来到医院,拦住了蔡徐坤探望卜凡的路。

     蔡徐坤没说话,林彦俊来交涉,“阿sir,又有什么问题?”

     其中一名警员上前,一板一眼地说:“蔡先生,我们发现了新的证据,麻烦你协助我们回去调查。”蔡徐坤听到,偏头瞪了对方一眼,他长得英气,犀利时更加凶狠,他低声道:“你再说一遍。”

     “蔡先生,我们想请你再回去协助调查。”那警员一点都不怕,公事公办地又重复了自己刚刚的话,就见蔡徐坤将外套一摔,一把拽起那人的衣服,将人推到墙上,“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

     “阿坤,阿坤!”林彦俊见状忙前上拉下蔡徐坤,“你别冲动。”

     灵超见状,偏头对娄淄博小声说了两句话,娄淄博不确定的看了眼他,就见灵超点头,娄淄博上前,俯身告诉另外一个警衔较高的人,那人道:“蔡先生,我们有权告你袭警。”

     “这个程度?”蔡徐坤冷笑地扬拳,“你真要告,我就给点你能告的。”

     灵超扬起下巴,站在外围,等着蔡徐坤这拳落下去,不想这时范丞丞冲了出来,他拉下蔡徐坤的手,说:“阿坤,我有事……”

     “蔡先生。”娄淄博上前,“请跟我们走吧。”

     蔡徐坤从范丞丞手里抽出手,重重哼了一声,他整了整衣服,再次抬头是对范丞丞说:“照顾好卜凡,我晚点回来。”

     灵超本就不打算跟重案组乘一部电梯,他等待时范丞丞走到他身边,说:“灵sir,你们这样做,我们是真的可以投诉的。”

     “恩,可以啊。但流程上的事,还是林律师更熟悉吧?”灵超转向范丞丞,吊着眼,歪着头,“我记得你父亲只是财爷,你负责的应该也只是账本吧?术业有专攻,别试图做师爷的事。好好照顾那小子,我还等着还他两拳。”


坏与更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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